艾利克斯问：“你梦到什么了？”
　　“很久以前的事。”卓澜回道，“希卡莱什说起精灵族修补裂缝的事，我就想起了一些往昔。”
　　“和裂缝有关？”艾利克斯道，“你听起来是个亲历者。”
　　卓澜抿了一口红酒，眸子里印着不夜城的灯光：“是啊……”
　　艾利克斯道：“听起来不像是美好的回忆。”
　　“只是因为难以简单区分好或者不好而已。”卓澜道，“如果只是过了一天、一个月、一年，还能笼统地说一句这段时间到底幸运还是倒霉，那要是过了成百上千年呢？那就很难总结为一句话了，对吧？”
　　“你在那个裂缝里……你们说是‘魔界’的地方，过了这么久吗？”艾利克斯道，“介意分享你的神奇经历吗？”
　　“不介意，但是我现在懒得费力气回忆。”卓澜又喝了两口，慢悠悠道，“不过，我之前还想过那个人会不会觉得我没赴约、忽然失踪了，还到处去找我。现在想想，既然精灵族知道有这个裂缝，那他应该也明白，见面的地方已经被完全吞噬了……所以，应该猜得到我是迫不得已吧。”
　　这段话说得没头没尾的，但卓澜也不是真要艾利克斯理解，他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　　艾利克斯问：“那你是怎么回来的？”
　　“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”卓澜笑了笑，对着灯光看了看杯子里的酒，“艾利克斯，我一直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。我好像一直在遇到一些别人碰不上的倒霉事，可又能化险为夷……我有些搞不懂，这个世界到底想不想我活着。”
　　艾利克斯忽然问：“你现在幸福吗？”
　　卓澜想起一个几百年前的烂梗：“我可不姓福，我姓托瑞多。噢，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。我父亲说他姓托瑞多，但一开始的时候，托瑞多家族都说不认识我父亲。所以我到底姓什么，我现在也不敢说毫无疑问了。”
　　一个血族口中的“父亲”，当然不是给这具身体提供一半DNA的那个，而是给与初拥的上一代血族。
　　——第三代血族，传说中拥有神明力量的一代。
　　——其实卓澜觉得第三代血族还没到达“神”的地步，但他可不敢说这句话，更不敢说自己的论点论据。
　　——难道要和血族说“其实我好像认识一个神明”吗？别开玩笑了！
　　艾利克斯道：“可塞西尔和艾嘉是你的同族后裔。”
　　不然的话，他们不会感受到冥冥之中的召唤。
　　“……你说得对，这能反证至少我曾经是个家族的一员——至少血脉上是的。”卓澜乐道，“挺好，至少说明我父亲不是个孤儿。”
　　艾利克斯问道：“想谈谈你的父亲吗？”
　　“还不想。”卓澜吐槽道，“艾利克斯，你像个心理医生，我看起来像是个准备跳楼的人吗？”
　　“我只是觉得或许你需要人聊聊天。”
　　“可能吧，也可能只是需要个人陪我坐坐。”卓澜道，“我不该因为只来不到一周就偷懒不带头盔，现在都没办法意识登入星网房间，想和你坐会儿都不行。”
　　艾利克斯道：“塞西尔或许愿意现在起来陪你一会儿。”
　　卓澜喝完杯子里的酒，闻言一笑：“但我只敢完全信任你啊，亲爱的。”
　　艾利克斯回道：“我的荣幸。”
　　一玻璃门之隔，希卡莱什躺在床上，一动不动。
　　***
　　下午，卓澜照常上工。
　　他今天得上受重伤的特效妆，这年头上这个妆容已经很快了，不过前后也花了四五十分钟。上完后，卓澜拍了张照片，当做今天工作的花絮发了出去。
　　【搬砖受伤的一天，大家在工地上搬砖要注意安全哦！】
　　照片上的他头上沾满血迹，脸颊边也凝结着污血，左眼还肿了起来，显得好不狼狈。他脱掉了半边西装，手臂上一个巨大的豁口，皮肉翻开、血肉模糊，看得人触目惊心。
　　即便这照片在清晰放大前有过提示，但不少人还是被吓了一跳。
　　【卓澜怎么了？！？！？！】
　　【卧槽槽槽！！！这么重的伤？！】
　　【搬砖是什么活动？怎么会搞成这样？？？】
　　过了好一会儿后，才开始有人意识到，这是在开玩笑。
　　【散了散了，卓澜应该是在上班，剧组转他的状态了。】
　　【我查了！搬砖好像是几百年前的笑话，意思就是“上班”，应该是卓澜在拍戏里的特效啦！】
　　【丑成这样的照片也发出来，我澜真是没在怕颜粉流失的哈哈哈哈……】
　　卓澜就这么来了现场，也吓了哈鲁一跳。好在这个小新人马上反应过来，卓澜要是真受伤，肯定马上会送去治疗，不可能还这么在现场晃悠。哈鲁放下心来，但还是凑上前观察了一下，问道：“这个，难受吗？”
　　“一般，没什么感觉。”卓澜想起以前的特效妆别说四五十分钟，四五个小时都未必能完工，感觉真是科技进步了。而且现在的材料也没以前那么闷，贴起来还行，习惯就好了。
　　哈鲁左右看了看，确定没人在附近偷听，又低声道：“赖先生想请你吃个便饭，晚上完工了一起去吗？”
　　“我？”卓澜挑眉，“你确定？不是叫我带什么人吗？”
　　“啊？没啊。”哈鲁茫然道，“他说不做什么，就吃饭，你要是担心还可以带上助理。”
　　卓澜嗤笑一声：“带助理啊……”
　　塞西尔在后面嘲弄：“狗改不了吃屎。”
　　哈鲁听着有些尴尬，只得当没听到，追问道：“你去吗？”
　　“不去。”卓澜冷笑道，“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了。”
　　“好吧……”哈鲁露出失落的表情，“其实他人还不错，我以为你们也能成为朋友……”
　　塞西尔觉着这话阴阳怪气的，在后面正准备开口怼人，卓澜就淡淡抛下一句：“兔崽子，小小年纪不要当皮条客。”
　　“什么……？”哈鲁被血族直白的话语说得涨红了脸，他看起来很生气、又很难过，瞪着黑色的眼睛盯着卓澜，“你怎么能这么想？！”
　　卓澜这会儿根本不想回答他，主动走进场参与测光去了。
　　哈鲁不好追进去，一腔情感噎在喉咙。塞西尔在旁边冷笑：“赖世德算什么东西，称得上‘好人’？简直笑死！”
　　说完，塞西尔也不等哈鲁反应，转身走了。
　　***
　　卓澜一连拍了两个小时，剧组要改景，这才能稍微休息得久一点。
　　他坐在旁边的一张长椅上休息，塞西尔在旁边陪他。这时恰好一条信息进了塞西尔的通讯器，塞西尔一看，立马递给卓澜看了。
　　“赖世德的飞船已经等在外面了，保镖还来我的飞船附近转悠？”卓澜挑眉，“这是要干什么？绑架？我飞船上可有未成年！”
　　塞西尔啧了一声：“可能是想等你出去，直接面对面拦人。他可能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，他亲自来请，你多少会给点面子。”
　　卓澜感慨道：“塞西尔，你就和这么个不长眼的玩意儿待了一段时间？你怎么忍下来的？”
　　塞西尔耸肩道：“侧面说明，人傻钱多速来，不是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倒也是，有钱不赚王八蛋。”卓澜道，“不过，他还用这套来对付我，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银样镴枪头？”
　　“他可能觉得你不过是有个血族身份作为噱头……？”塞西尔想了想，“他大概以为你根本没什么靠山吧，不然也不会只演这么个小配角。”
　　卓澜噗嗤一乐。
　　“本来，我是想着就不管他，他敢到我面前来，我再给他点乐子看看。”卓澜感叹道，“但如果他非觉得我是个虚张声势、无依无靠的古人，那我就得主动给他找点麻烦了。”